李太白梦游仙山

小博 2024-09-25 23

李太白梦游仙山

想必大家都对李白的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耳熟能详,而且从小就被灌输:李白梦游的是剡县(今浙江新昌)天姥山,因为《天姥吟》创作灵感源自谢灵运的“暝投剡中宿,明登天姥岑”,诗中提及的赤城、天台、镜湖、剡溪恰巧也在附近,等等。于是,当地就将天姥岑更名为天姥山,近年又与沃洲湖(长沼水库)、沃州山捆绑成省级风景名胜区。但,游人去过之后,颇感失望,因为此天姥山海拔仅818米,周边高于它的山比比皆是,既谈不上“势拔五岳”,也想象不出李白曾诗赞“华顶高百越”的天台山怎么会臣服于它,而且《天姥吟》中诸多绝美景致,在此也难觅其踪。于是,通常认为,诗人心目中的天姥山纯属虚构。

我们知道,李白确实没有游过天姥山,甚至可以揣测,《天姥吟》之前,剡县本无天姥山。天姥山作为地名,最初见于《太平寰宇记?越》援引的《后吴录?地理志》:“剡县有天姥山”,但此书编撰于李白身后200年的宋太平兴国年间,是否为后人托古还不得而知;谢灵运只说登临海峤时路过天姥岑,并没有像他其它山水诗一样用更多笔墨去描绘景观;跟李白同时代的越人,如贺知章、吴筠等人的留世之作,都没有提到天姥山,甚至连“姥”字都没出现过。况且,李白多次到会稽、游剡中、登天台,新昌天姥山就在眼前,假如这就是他梦中所指,以他“五岳寻仙不辞远”的性情,怎会擦身而过留作梦中游?倒是《太姥吟》之后,当地“考证”出许多天姥山来,盛唐司马承祯称“在越州剡县南,真人魏显仁所治”,晚唐徐灵府称“自天台山西北有一峰,曰天姥峰”,唐末杜光庭称“在台州天台南,刘阮迷路处”,宋人在莲花峰竖起“李白梦游处”的石碑,令文人雅士、香客游人乘兴而来,败兴而去,清文豪方苞怒斥其为“小丘耳,无可观者”。今人先是采取折衷办法,称“天姥山”泛指新昌、天台交界的岗陇高地,后争端又起,或曰“天姥”当是“天台之姥”,或曰“天姥”应为万马渡内一颇似老妇的石头,等等,莫衷一是。有意思的是,“天姥山”作为地名,至今只标注在当地旅游地图上。

其实,李白梦中天姥还是有原型的,它就是闽越之地一座与天姥山名字相接近的历史名山,即闽东太姥山,位于福建省福鼎市。太姥山雄踞东海之滨,以“峰险、石奇、洞幽、雾幻”著称,许多游人都到过之后都脱口而出,这才是李白梦游的天姥山,更有人将太姥山景与李白《天姥吟》进行比对,果然出奇地吻合。

——太姥山主峰海拔917米,直抵云天,周边没有可与之相抗衡的山,从海路抵达,视觉高度更显伟岸挺拔。而且,太姥山下有古赤岸城,相传也是神仙居住的地方,“掩赤城”当指太姥的仙名远在赤岸城内诸仙之上,而不是在“势拔五越”之后,再画蛇添足地去“掩”天姥山边上那座海拔仅306米的赤城山。登山观海是太姥山一大特色,山中稍高处都可眺望福瑶列岛海域,日出东方。尤其是清晨站在一片瓦之上的观海亭,赏一轮红日跃出东海,观昂立悬崖之上的“金鸡报晓”石,此情此景正是“半壁见海日,空中闻天鸡”。

——“列缺霹雳,丘峦崩摧”,史前多次剧烈地壳震动,造就了太姥山峰峦峻峭、断崖陡直、层岩叠嶂的山体格局;流水沿山体崩裂后的岩隙切割,形成了太姥山纵横交错的天然嶂谷、石巷;坠落的山石叠加其上,构造了太姥山一百多处“洞天石扉”。太姥山游步道,大多是在嶂谷、石巷、叠石岩洞间穿梭,曲折迂回,跌宕起伏,“千岩万转路不定”;洞中飞瀑跌落,岩泉滴溅,湍流涌动,听水声在岩壁洞穴中激荡轰鸣,恰如“熊咆龙吟”、戛玉敲金;待到洞口,走出夹峙峭壁构造的“石扉”,“訇然中开”见幽谷,谷中植被茂密,杜鹃灿烂,幽兰飘香,游人“迷花倚石忽已暝”很是常见;站在岩峰之巅,空谷之上,面对近在咫尺的对面山岗,临崖振臂高呼,回声不绝于耳,真乃“栗深林兮惊层巅”。

——太姥山裸露的岩峰,经千万年的流水切割,风雨打磨,形成了360多处惟妙惟肖的肖形景观,尤其在国兴寺至白云寺两处唐朝古寺之间,遍布十八罗汉朝山、将军面海、仙翁对弈、沙弥拜月、观音坐莲、姜太公钓鱼、二佛谈经、九鲤朝天、弥勒袒腹等天然石景,站在迎仙台环视四周,真是“仙之人兮列如麻”。加上海面水平气流与山谷垂直气流交替作用,太姥山“云雾多变尽奇观”,忽而“云青青兮欲雨,水澹澹兮生烟”,所有景观都以“霓为衣”,不知去向;忽而一阵海风撩开云雾,这些景观又以“风为马”重现人间,“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”。

——覆鼎峰乃太姥山最高峰,居此俯瞰深谷,林木郁葱,雾气蒸腾,“青冥浩荡不见底”。峰顶旧时建有观日台,雅称“金阙银台”,夜可“举杯邀明月”,晓可东海观日出,正是“日月照耀金银台”所指,古人诗赞“银台金阙夺照耀,四黑立见海日超”。

当然,就如李白没有到过天姥山一样,他也没有到过太姥山。那李白写天姥山,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多的太姥山景观呢?这与太姥山所处的古长溪县(唐地名,相当于今之闽东,古属越地)那位开闽第一进士薛令之有关,他才是“语天姥”的真正越人。天宝初年,经贺知章、吴筠等人推荐,李白终于供奉翰林,这是一个内廷虚职,无非是文学侍从,此间同在内廷供职的还有贺知章和薛令之,他俩同为太子李亨的侍讲;天宝三、四年间,贺知章、薛令之相继离开内廷,归隐休真,李白也被唐玄宗“赐金放还”。正是这三、四年间,李白、贺知章、薛令之这三位好山水、爱神仙、擅诗文且同样是桀骜不驯的人聚在了一起,交往之间,李白从薛令之处知道了他家乡闽长溪县的太姥山。

“扬舲穷海岛,选胜访神仙。鬼斧巧开凿,仙踪常往还。东瓯溟漠外,南越渺茫间。为问容成子,刀圭乞驻颜。” 这是《全唐诗外编》收录的薛令之《太姥山》诗,诗中的太姥山正是一座虚无缥缈、神仙出没的海上仙山,而且诗人归隐仙山的意愿也跃然纸上,意境与李白《天姥吟》何其相似!

太姥山雄踞东海之滨,相传东海诸仙常年相聚于此,自古就有“海上仙山”之美誉,上古仙人容成子栖山炼丹,闽越最初女神“太姥”在此修真并服“九转丹砂”羽化升天,《汉书?郊祀志》将其载入可“通神”的八座名山之一,汉武帝令东方朔封其为“天下第一山”。太姥山所处的古长溪县,因山川纵隔,远离战火,隔绝凡尘,自周以来就是道仙云集的洞天福地,霍林洞天乃道教三十六洞天之首,唐之前就有韩众、茅盈、左慈、葛玄、葛洪、郑思远、王玄甫、褚伯玉、陶弘景等著名道家在此修仙炼丹,而且此处还有个地方就叫“古瀛洲”。《福宁府志》记载:唐开元十三年,都督辛子言赴闽上任途中遭遇台风,山神显灵,移舟太姥,幸免于难,事后奏报朝廷并附太姥山揽胜图,唐明皇“张其图于华萼楼,宣示王宰辅勒本道春秋祀之”,亲赐“尧封太姥舍利塔”碑题立此,轰动京师。且不说辛子言是否假借神仙之名邀宠,但这件事发生在李白出蜀后不久,足以吸引他的关注。

司马承祯称李白有“仙根”,贺知章称李白为“谪仙”,正是这些嘉誉桎梏了看似放浪形骸的李白一生。他常年徜徉于山水之间,并非只是为了揽胜探幽,更执着的是寻仙访道,如此名山仙境,不正是李白所憧憬的吗?况且,他“倾家事金鼎”,就是期待有朝一日获得“服之三日得仙”的“九转丹砂”,从此“生羽翼”而“高飞向蓬瀛”,重回天庭。当他知道“太姥”就是服“九转丹砂”羽化升天,他的道友司马承祯此时刚好也在太姥山附近的霍林洞天炼丹,李白能不动心吗?可惜,太姥山偏居闽地,路途遥远,交通不便,时人需走海路方能到达,这使得已经到了剡中的李白,虽心驰神往却难以成行,只好假借谢公诗中“天姥”之名,梦游一番。

也许有人会问,“天姥”与“太姥”,音相近,字相像,但必竟不同。其实,南方越人对其远古祖先,也就是母系氏族时期的越人始祖母,都有着共同的信仰和崇拜,并最终被升华为神话人物。这位始祖母,在此区域内的不同地区,因方言差异,称谓略有变化,闽东、浙南称太姥,闽北称大姥,闽南称太武,吴越称天姥,神化之后,尊号更多。而且,这些称谓还互相通用,如《历世真仙体道通鉴》第四一篇,写武夷君会乡人于幔亭峰上,玉皇大帝与太姥真人坐上席接受后人叩拜,全文1400余字,太姥就还分别以圣姥、大姥、大元夫人、魏真人等称谓出现;又《漳州图经》:“漳浦县北有太武山,武一作姥。闽越负海名山,多有名太姥者”。太姥山复称天姥山也不乏先例,清金门学者林树梅吟太姥山诗:“又闻有天姥,僻在福海澳”,此天姥指的就是福瑶列岛海域边的太姥山;著名历史学家游寿诗:“天姥去乡不百里,前辈言谈幼习听”,又诗:“倘过天姥仙山间,为我卜田畦葱莅”,指的都是离他家乡霞浦不到百里的闽东太姥山。

或许,天姥山只是李白虚构的海上仙山,仅存诗人天马行空之间,虚无飘渺,不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亲历。但庆幸的是,这座仙山,乃借剡中天姥之名,假闽东太姥之景及传闻,艺术升华的结晶,我们不妨可以边吟诵《天姥吟》,边畅游太姥山,领略诗人梦中意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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